两种角度观牛熊

有一类“成功学体”，因为成功而把成功者的一切都说得那么必然，似乎就因为这些要素，促使了成功。

有些只是成功的基础条件，被说成必然会成功的要素。有些只是成功过程中出现的“副现象”，被总结为成功的因。有些纯粹是偶然的选择、纯粹的应对式举措被用来证明成功者的高瞻远瞩。

凡此种种，都是成功学体的武器。由于这类文章大多看上去证据详实，论证充分，富有逻辑性，唯一错的只是底层逻辑，张冠李戴，所以就有“一本正经胡说八道”。

有一个段子：这叫穿山甲，又名眼镜蛇，学名北极熊，医学用名又叫大海龟，一般生活在沙漠，所以俗称贵宾犬。说的就是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看上去很专业，其实是七里缠八里，三不对伍。

这是近期看到一篇“美国股市延续了百年牛市，A股何去何从”的文章后有感而发。文章把美股百年牛市的主要原因归结为它的市场的有效性。

其实市场是有效的还是无效的，是学术界长期争论不休的问题。争论的最终结果是有一种意见占据上风——市场长期看是有效的，短期看则是无效的。

美国股市是否是一个有效市场不去说它，其实跟A股应该也相差不多，顶多是，A股短期走势的无效性更强一些，但长期看也是一样一样的。这不需要做大量的个股论证，只需看上证指数的年均复合涨幅和中国经济年均增长率的高度一致性，就可证明。

关键是它的论证，很荒谬。如果市场无效，则应该去选股，应该去择时，应该去做主动投资，选择主动型基金。无效市场的最佳策略是主动投资。

如果市场有效，则选股是浪费时间，择时是浪费时间，投资主动型基金是浪费时间。有效市场的最佳策略是被动投资。

然后就用了80%的篇幅，引述了大量名人、学者关于被动型的指数投资的名言。最后总结出一句话，美股百年牛市的关键是被动投资，指数基金。逻辑的荒谬性和底层逻辑的缺失就这样显示出来了。

被动投资的基石是什么？作者说的，市场是有效的。那么市场有效性是从哪里来的？答案很简单，是因为有大量选股的、主动型的投资者存在。

如果一个市场，所有的投资者都去做被动投资，都不选股，也不对影响股市、影响股价的因素做出主动反应，那市场会成为怎样的市场？会成为彻彻底底的无效市场，既不会对足以影响大市的宏观基本面因素做出反应，也不会对足以影响个股估值的因素做出反应。原来怎样就是一直怎样，新的资金进来就按市值平均配比，原先市值排名第一的永远是第一。正因为有了大量主动投资者，能够对基本面因素做出反应，才有了个股的起伏，有了指数成份股的更替和市值大小的变化，被动型的指数基金也可以根据它们，做出相应的调整。

一句话，被动型投资的成功有赖于主动型投资的投资行为的有效性。他们是皮，被动型投资是毛。他们是寄体，被动型投资是寄生物。

事实上，当前美股所遇到的问题恰恰就在被动型基金的数量太多了，它们所占有的市值已超过了主动型基金，美股的有效性已因此而大打折扣，有向纯粹的资金堆砌市演变的倾向。这一点，很多人已看得非常清楚，包括一些被动型基金经理，他们有的只是大势所趋，被潮流裹挟，不得已而选择做被动型基金的。这一点是我们基金业发展过程中要注意的。换句话说，对指数型基金的规模要控制在一定范围内，不能任其扩张。纯粹的自由市场，一定会导向它的反面。

其实百年大牛市，涨600倍云云，也是故作惊人之语而已。百年600倍，年均涨幅多少？6.66%，并不值得惊艳。上证指数30年，年均复合涨幅都有12%呢。

是否走了百年牛市，也取决我们怎么看它。如果从超长期角度看，那就像凯恩斯说的，股市就是个长期多头市场，永远上涨。因为支撑股市的基础是人类社会和经济规模，它们会不断扩张。

具体到中短期，就完全两码事。在长期上涨过程中，股市会经常遭到一些打击，有的是来自宏观经济和金融形势的变化，有的是因为市场过于乐观，提前透支了未来数年的经济增长。

在百年牛市的过程中，有37%的下降年份，其中有近一半跌幅超过15%，跌幅最大为52.67%，最长的连续3年下跌。这是按年度统计的数字。如果按走势来说，那么，时间最长的一次震荡整理是16年，其次是9年。

对同一事物，从不同角度去审视，我们就能得出不同结论。我经常讲李冰父子修都江堰的故事，站在后人、历史的角度，我们都称赞他的伟大。但是在那个生产力和技术水平年代，那绝对是个浩大工程，其中有多少民怨，多少愁惨？身历其境则又是一种感受？“先生开河，功多怨多；千秋之后，功在怨磨”，就是两种处境和现实的与历史的两种视角的不同反映。

用一张年K线图去浓缩百年走势，那沟沟坎坎、深谷巨峡全都化作几条简单的K线，波澜不惊。但身历其境，站在深谷巨峡之中，则是又一番感受。有时，我们的悲观，我们的无望，仅仅是因为我们正处在深谷巨峡中。

过尽千帆皆不是。蓦然回首，正是风景绝佳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