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经济周期下，随着供给侧改革和去产能的推进、房地产行业洗牌季的开启、以及二级市场波动所带来的估值变动，中国不良资产市场规模在未来数年步入持续上升周期成为确定性事件。证券时报记者从监管部门获悉，在“脱虚向实”的政策导向下，对于传统查封冻结等方式的相关限制措施正在研究当中，以期推动平等协商解决问题，维护债权人和债务人双方的合法权益。
多位业内人士认为，这意味着一直以来相对倾向于债权人权利主张的天平或将向多方利益的新平衡倾斜，尤其对于被金融机构纳入不良债权的“问题公司”而言，有望迎来新的重生机遇。
不良资产上升周期确定
“预计未来三年，中国金融体系和实业中的不良资产持续上升将是确定性事件，绝对数量和相对比例都要上升。”这是中国长城资产管理公司副总裁胡建忠针对不良资产未来演进趋势做出的最新判断。
不良资产规模步入上升周期，业内首先归因于宏观政策效应。随着供给侧改革和去产能的推进，不少传统产业持续做起减法，导致钢铁、玻璃等过剩产能产业链激荡。
以*ST抚钢为例，截至今年3季度，该公司逾期未偿还的借款和应付票据金额已经合计高达19亿元，其中应付票据8亿元，借款11亿元。面对新的周期裹挟，公司方面表示，近年来国内经济增长保持在中低速水平，国内经济结构、增长动力、发展方式转换过程中存在的需求不足、产能过剩等长期积累的矛盾，将长期影响特殊钢行业，公司仍要面对长期挑战。
地产行业的持续调控以及由此带来的行业洗牌，也成为中国不良资产规模持续上升的重要原因。在此前连续十数年的周期内，房地产市场的爆发性增长，支持了中国金融体系规模和财政收入的快速扩张，这被部分学者称为“房信贷”及“房财政”。有学者测算，目前银行体系内的“直接房信贷”或超30万亿元规模。
就在大量资产聚集在房地产领域的背景下，地产行业洗牌季启幕，明显表征之一就是，企业融资成本快速上升。记者梳理发现，虽然有中国平安的信用背书，华夏幸福日前发行的境外债券票面利率已达9%，华远地产外币融资工具的票面利率已经超过10%。房企融资利率走高，体现出房企融资成本之高和难度之大。
实际上，地产不良一直是中国不良资产行业的大头。根据业内估算，包括地方性AMC在内，当前我国房地产相关的不良资产或超万亿规模。“随着严监管的持续推进，将会加剧不良资产的暴露，导致不少过去潜伏的不良资产浮出水面。”胡建忠判断。
此外，二级市场的估值调整，以及由此带来的股权质押风险，在相当一段时间内，也正成为滋生不良资产的温床。作为我国首批地方AMC机构，国厚资产副总裁兼董秘陈勇对证券时报记者介绍说，“以前，市场普遍认为上市公司及其大股东的资信能力比较强，但是近年来不小比例却都在变成不良资产。国厚资产日前便启动股权质押类不良资产相关业务，以期纾困民营企业、重新激活流动性。”
毕马威中国日前发布的《2018年中国银行业调查报告》显示，2018年二季度末，商业银行不良贷款余额为1.96万亿元，较2017年末增加0.25万亿元。根据业内测算，加之3.4万亿元关注类贷款、资产管理公司已购入的名义价值4万亿元规模的坏账，中国已是全球最大的不良资产市场。
中国不良资产多元化新趋势成行，越来越多市场嗅觉灵敏的上市公司试图从中分羹。根据记者初步统计，除H股中的中国华融和中国信达，A股中的吉艾科技、海德股份、摩恩电气、越秀金控、ST三泰、风范股份等数十家企业，都逐渐切入到不良资产处置领域，其中布局较早的上市公司，此项业务已经迅速贡献利润。
以吉艾科技为例，公司原为石油测井设备制造商，2016年底进军AMC领域，今年3季度，公司AMC板块中重组类业务和管理服务类业务收入合计占比达到85%，前三季度的净利润增长率接近七成。
不过，与不良资产规模的上升周期确定相伴生的是，不良资产价格出现下降趋势。这一方面与供给充分有关，另一方面，也受到房地产抵押品价格以及股票二级市场价格下行的影响，抵押额和估值参照出现相应下降。对此，陈勇对证券时报记者表示，“不良资产行业发展迎来了高速期，但也挑战重重。参与机构首先需要练好内功，提升自身核心竞争力，通过综合手段，以提升不良资产综合处置能力。”
传统追偿手段或受限
在不良资产行业步入持续扩张期的大背景下，“脱虚向实”依然是政策取向，债权人与债务人之间的新天平面临重构，以往相对于倾向于债权人的权利生态正在悄然改变。
其中，债权人委员会制度被业内视为不良资产生态链上的重要创新制度安排，越来越多的上市公司希望以此为抓手，实现不良资产的公平处置。
以*ST凯迪为例，由于到期债务未清偿、新增银行账户被冻结、新增涉诉案件，公司资金周转日趋紧张。日前，*ST凯迪便发布《关于向“11凯迪债”债券持有人征求是否参加凯迪集团金融机构债权人委员会意见的通知》公告，民族证券作为11凯迪债的受托管理人，向债券持有人就是否申请参加债委会征求意见，以期保护债券持有人的合法权益。
陈勇分析说，债委会制度正在改变以往银行等债权人诉讼追债的传统作法，而是希望能使债权人和债务人共同在一个平台上，最大限度地帮助实体企业。从实践来看，债委会制度有利于各金融机构对困难企业的帮扶形成合力，也有利于狠刹此前愈演愈烈的“抽贷风”；慎用查封冻结等措施，意味着此后债权人权利不能滥用，以免给企业生产经营带来重大负面影响。
来自监管当局的相关人士则对证券时报记者透露，目前监管层正在推进研究关于查封冻结的相关限制措施，既要保护债权人权益，也要保护债务人正当权益，推动平等协商解决问题，维护各自的合法权益。“目前全国所组建的债权人委员会已经达到2万多家，我们希望能尽量不抽贷、不起诉，帮助企业共渡难关。”
债委会制度的作用，已经可以在部分上市公司公告中见得端倪。12月10日股票债券携手复牌的永泰能源，公司债委会就明确表示，将尽快制定公司债务重组初步方案并提交债委会全体大会审议表决。海德股份更是明确列举了债委会的三项着力点：稳定预期、稳定信贷、稳定支持，一致行动形成合力，不抽贷、不压贷，妥善处理到期债务；不采取起诉、查封资产等措施，已发生诉讼和查封的要按照有利于重组和风险化解的原则，妥善协商处理，不影响实体企业正常生产经营；要综合利用各种资源，降低企业融资成本，为企业正常生产经营创造良好的外部环境。
虽然传统追偿手段趋于受限，不过查封冻结等追偿措施并非在所有上市公司中都得以成行。坚瑞沃能12月上旬便发布公告，公司通过银行及自我核查获悉，沃特玛下属子公司名下新增2个银行账户被渭南临渭区人民法院等冻结，当次涉及冻结金额为6.45万元；同时沃特玛及其下属子公司相关固定资产被法院查封。此外，乐视网等公司更是频繁发布涉及催款、诉讼等事项的公告。
某家正在筹备在港交所上市的类金融机构负责人解释说，债委会制度在落地中确实面临着一些难题。“大部分民营企业在借款时都会由大股东提供担保，只要企业不存在大的问题，金融机构通常不会走到主张诉讼查封和拍卖的地步，但在实践中，也确实存在部分运作不规范的公司，通过体外循环、资产转移等方式逃避债务，因此，多数债权人都希望尽早主张债务清偿权利，以免其他债权人抢先，导致自己错过最佳期限。”
在金杜律师事务所合伙人韩杰看来，不允许冻结、查封的机制设计，与其说是一种慈悲，不如说是一种商业逻辑。“逼死债务人的结果必然是多方共输，但在执行过程中，银行和其他金融机构也都面临同样的问题，大家你动我就动，你不动我也不动，因此中间存在多维博弈。”
除了债委会机制设计之外，为了解决一般债权人问题，预重整制度也在越来越多的公司中应用。其中，A股强制退市第一股博元投资在今年初向珠海中院申请破产重整后，被珠海中院决定采用竞争方式选任预重整管理人。
韩杰分析说，法庭外的债务重组和法庭内的破产重整是被越来越多的企业采用的两种方式，而预重整则是当事人在向法院提出破产重整申请之前就重整事项进行谈判并达成重整计划草案的一种困境企业拯救机制，以增加重整成功几率。
但也有金融机构人士指出，预重整新机制在落地中也存在不少难点。“法庭外的债务安排，理想链条是‘缓解财务压力-恢复企业运营-维持合适债务规模-企业恢复盈利-债权人债务人双赢’。但是银行不通过破产程序很难做到债务重组或者延期让步；另一方面，大多数民营企业家在危机初期都不愿意承认问题，通常会选择高利贷等其他成本更高的融资渠道以化解资金链危机，一旦被外界发现企业本身出了问题，往往就已经到了病入膏肓的程度，尤其对于债务关系复杂的企业主体而言，预重整制度落地的难度很大。因此，仍然需要不少其他配套机制和政策的出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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