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39%关税重击瑞士：“中立国模式”还能玩多久？

导语：特朗普的关税政策，正迫使瑞士思考：是向美国靠拢，还是与欧盟建立更紧密的联系。

特朗普的关税政策正在重塑全球供应链、重绘投资版图，并考验着昔日的盟友关系。对瑞士而言，这些举措也促使该国对其在世界上的角色进行一场不安的反思。

几个世纪以来，瑞士一直以诚实的调停者和外交强国的形象繁荣发展。1714年，法国与神圣罗马帝国之间的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以在瑞士小镇巴登签署的条约告终。1872年，日内瓦仲裁庭裁定英国向美国赔偿因在南北战争期间为南方邦联提供军舰的行为。此后，瑞士在黑海航行权、以及从印度支那到阿尔及利亚的冲突调解中扮演了重要角色。

然而，在这个被美国列为全球最高关税国家之一的阿尔卑斯国家，许多人开始质疑，这种延续数百年的中立与特殊主义模式，是否仍适用于一个交易至上、实力主导的新时代。在这个新世界里，作为达沃斯和世界贸易组织、红十字国际委员会等多边机构的故乡，瑞士已成为一种在许多首都失宠的全球化象征。

瑞士官员、企业高管与观察人士警告，这种“单干”模式可能已成为一个仅有900万人口国家的负担。

他们担心，瑞士悠久的民主与和平历史，或许最终只会像奥逊·威尔斯（Orson Welles）在电影《第三人》中饰演的哈里·莱姆（Harry Lime）角色所讽刺的那样，剩下“布谷鸟钟”这种象征，而在贸易战中不比老挝、缅甸或叙利亚更有话语权。因此，要求与欧盟建立更紧密关系的呼声越来越高——欧盟此前已从特朗普政府那里争取到更低的关税。一些瑞士企业则开始制定将生产迁往邻近大国的计划。

瑞士社会民主党副主席兼国会议员乔恩·普尔特（Jon Pult）表示：“瑞士已无法像过去那样在不同阵营之间周旋，那已经结束了，我们不再生活在那个世界。”

咖啡机制造商Thermoplan首席执行官阿德里安·斯坦纳（Adrian Steiner）——该公司为星巴克和麦当劳供货——则称：“瑞士过去的成功在于我们的制度在旧规则下运作良好。但现在政治环境完全不同，我们太小，无法参与大国博弈。在这种局面下，你是否中立并不重要。”

特朗普的关税政策正在重塑全球供应链、重绘投资版图，并考验着昔日的盟友关系。对瑞士而言，这些举措也促使该国对其在世界上的角色进行一场不安的反思。

上周，美国在经过数月谈判后，仍对瑞士加征了39%的关税，这一举动令瑞士震惊。美国是瑞士最大的单一出口市场，其出口商品包括手表、巧克力、医药和机床。瑞士媒体《Blick》日报周四的头版全黑，仅印有“39%”的巨大白色字体，并配文“我们国家的黑色一天”。

造成高关税的主要原因是，瑞士在今年截至6月与美国的货物贸易逆差高达480亿美元，位居前列。逆差近来迅速扩大，主要因医药与黄金进口激增，抢在预期关税生效前运往美国。

为安抚特朗普，有政界人士和分析师提出多种设想——从多购买美国牛肉、液化天然气和F-35战机，到将国际足联总部从苏黎世迁至迈阿密。然而，在上周华盛顿阻止关税的最后努力失败后，瑞士总统卡琳·凯勒-祖特尔（Karin Keller-Sutter）表示，短期内不会有快速解决方案。

她说：“我们无法预测这种情况会持续多久。谈判人员会继续与美国交涉，但最终结果掌握在美国总统手中。”

对于瑞士企业来说，这意味着在邻国德国和法国关税仅为15%的情况下，它们几乎没有竞争力。行业协会Swissmem称，这是一种“恐怖场景”，可能导致数以万计的瑞士就业岗位流失。

瑞士高达三分之一的格鲁耶尔奶酪出口流向美国

图源：MANUEL AUSLOOS/REUTERS

例如，代表1600家奶农的格吕耶尔干酪行业协会（Interprofession du Gruyre）预计，美国市场——占其出口量三分之一——将部分萎缩。医疗器械制造商Ypsomed则表示，将把部分面向美国的生产转移到德国工厂，并加快在美建厂计划。斯坦纳也称，Thermoplan正在评估生产外迁的可能性，因为“要么我们失去业务，要么我们转移业务”。

实际上，这并非首次动摇瑞士的国家认同。2008年后，美国通过法律，要求瑞士银行向美国国税局（Internal Revenue Service）提供美国客户信息，这对可追溯至18世纪、禁止泄露贵族客户银行信息的银行保密制度是沉重打击。近年来，从瑞士信贷倒闭到多起银行丑闻，更让瑞士金融业蒙尘。

此外，在俄罗斯对乌克兰的战争中，瑞士延续了200年的中立政策也面临挑战。在邻国和拜登政府的压力下，瑞士加入了欧盟对莫斯科的制裁。

苏黎世大学国际关系与政治经济学教授斯特凡妮·瓦尔特（Stefanie Walter）指出：“认为中立可以保护你免受所有安全威胁是个神话，因为中立只有在其他人承认你中立的情况下才有价值。”

目前，瑞士正围绕是否加强与欧盟关系展开激烈辩论。瑞士并非欧盟成员，且几乎无人认为其会入盟，但它通过一系列双边协议与欧盟高度融合。一揽子扩大瑞士进入欧盟单一市场的协议，可能最早在明年进行全民公投。

这场政治运动已火药味十足。右翼瑞士人民党主席马塞尔·德特林（Marcel Dettling）近日发布视频，称公投的选择是“自由还是奴役”，并在视频中点燃欧盟协议文本，用中世纪长戟烤香肠。

分析人士认为，此次关税风波可能反而会推动亲欧派的阵营。瓦尔特说：“突然之间，这项协议看起来比两周前好得多。”

瑞士自由民主党议员汉斯-彼得·波特曼（Hans-Peter Portmann）则表示，尽管瑞士无法成为欧盟成员、放弃直接民主模式，但必须重新调整其地缘政治优先事项。

他说：“像瑞士这样的小国有被碾压的风险。与美国的关税争端让许多瑞士人认清了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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