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浙商银行:出走“东方犹太人”的金融梦)
迈入弱冠之年,浙商银行正等待一场蝶变。
1月1日,浙商银行官网(601916.SH,2016.HK)公告称,其理财子公司于2023年12月29日获批筹建,后续将提交开业申请。
在去年年底之前,浙商银行是唯一一家未获得理财子牌照的上市股份银行。业内人士认为,有利用理财资金为宝能等房企“输送”之虞,浙商银行理财业务曾面临较大的整改压力。
而本次获批,补齐了浙商银行牌照短板;亦从侧面表明,其表内非标理财处置较为顺利。
一周之前,原大股东旅行者汽车集团(简称“旅行者汽车”)所持有浙商银行剩余股份宣告拍卖完成,“安邦案”遗留股权也随之出清。
在浙江商人共同托举下诞生,又曾与省内地产链条“深度绑定”;历经廿载,浙商银行一路成年,既有突飞猛进,也卷入过“传奇式危机”。
01 “浙商”股东基因
“如不采取措施,可能出现金融风险。”
2002年某个夏日,时任浙江省省长柴松岳,收到了来自人民银行杭州中心支行发出的预警。
后来,这家“先天不足”的浙江商业银行,历经2年重组改制,成立了浙江省内第一家全国性股份银行,并更名为浙商银行。
名为“浙商”,或许是因为该银行成立时,15家股东中有13家都是浙江民营企业。民营资本占全部股份的85.71%,浙商银行可谓“国内首家货真价实的民营银行”。
在2005年年报中,和浙江交投集团并列第一的大股东旅行者汽车集团(以下简称旅行者汽车),曾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旅行者汽车背后,是安邦集团和浙江温州商人吴小晖。
在吴小晖的违法行径被一一揭露后,闻名一时的安邦集团,也被中国保监会实施接管。登记在旅行者汽车名下的浙商银行股份由法院依法拍卖。
2019年11月初,旅行者汽车意欲出售所持浙商银行约13.47亿股,转让底价约68.7亿元,折合每股约5.1元。
彼时上市近在眼前的浙商银行,并未有“金主”愿意接手。
2019年11月26日,浙商银行以每股4.94元首发上市,开盘5秒后即跌破发行价。这一幕留在了许多银行投资者记忆中。
去年5月13日上午10时,旅行者汽车持有浙商银行6.33%股份二次拍卖现场,3个竞拍人报名,迎来1.2万人围观。最终,央企背景的太平人寿最终以30亿元胜出,成为浙商银行新股东。
02 “野蛮人”背后的支持者
2014年,曾是吴小晖人生中的高光之年,他正式接任千亿保费规模的安邦集团法人代表。
这一年,在吴小晖指挥下,安邦保险连续收购比利时FIDEA保险公司和德尔塔·劳埃德银行,甚至花了20亿美元买下纽约华尔道夫酒店大楼,占据当时全球财经媒体头条。
同在这一年,沈仁康出任浙商银行新一届董事长。此前,沈仁康并没有金融系统任职经历。他的上一份工作是浙江衢州市市长。
接受采访时,沈仁康坦言,当接到银行董事长任命,“有一点突然,挺有压力的”。
或许民营基因使然,浙商银行的人事管理与薪酬制度高度市场化。沈仁康曾提及,副行长一级及以下的任命,都由浙商银行自主选择,“不需要报告政府”。
这种情况下,看到地产行业“巨大机会”的沈仁康,放开手脚,带领座下高管通过 “投贷联动”的方式为省内房企大举融资。泰禾集团、和润集团、新湖中宝(600208.SH)、新洲集团、宜华企业、顾家集团等30余家地产大链条上的浙商企业,都在其中。
“门口的野蛮人”宝能集团,在名扬海内外的“宝万之争”中,也得到了来自浙商银行系统的支持。
聊到这场“中国第一商战”,就不得不提到关键人物——副行长张长弓。
张长弓曾是浙银资本管理有限公司(简称“浙银资本”)董事长,负责配合浙商银行,通过表外运作平台浙银资本。为绕开监管“银行资金不能入市”等规定,浙银资本做了很多投行业务。
2015年11月,浙商银行132.9亿理财资金,就是通过浙银资本这个影子平台,以华福证券资管计划为通道,变成了送往热战前线的“弹药”。
一个月后,12月15日,宝能旗下钜盛华第五次举牌万科,宝能系持股万科(000002.SZ)的比例增至23.52% 。2天后,安邦保险增持万科的比例提升到7%。至此,宝能系和安邦合计持有万科股份的比例已经超过30%。
当时市场纷纷猜测,借由浙银资本,宝能和安邦是否已结成一致行动人。
同一天,王石公开指责 “宝能资金来源不明,融资风险极高”。
尽管后来浙商银行回应称,该132.9亿元仅用于钜盛华整合收购非上市金融股权,不可用于股票二级市场投资。但至少,浙商银行承认了确有“为宝能输送”一事。
从后来深交所的公开信息来看,宝能集团也的确质押了30.98亿股的钜盛华股权给华福证券。
“支持”宝能事件后,张长弓受到沈仁康重用,被提拔为浙商银行副行长。张长弓分管最重要的利润板块——资管和同业业务,继续进行投贷联动业务。
其后有消息传出,浙银资本被监管要求与浙商银行进行风险隔离。2017年, 30多家民企出资成立了浙商产融,后吸收浙银资本,将其更名为“浙江浙商产融投资合伙企业(简称“浙商产融”)”。
这一平台,被定位为浙江省“航母级投资平台”,但仍然有浙商银行的身影。
浙商产融的初始股东中,不乏前面提及的泰禾集团、和润集团、新湖中宝和新洲集团等房地产开发企业,以及宜华集团、顾家集团等与地产紧密相关的家居企业。浙商产融作为通道,继续支持地产产业链。
正因于此,浙商银行资产规模增长很快。2015年,沈仁康上任浙商银行董事长后翌年,浙商银行总资产首次突破1万亿。在沈仁康任职的七年间,浙商银行完成了A+H股两地上市。
资产规模一路高歌猛进的过程中,非标资产如同一位“幽灵”,闪现其间。
所谓非标资产,包括有信托贷款、承兑汇票、各类资产管理计划及理财产品等,这些资产的共同特点是“高风险、高收益”。非标资产一度被地产企业用来进行抵押融资。
非标资产占比过高,给浙商银行留下了不少副作用。
一是监管罚单频出。通过非标资产变相为房企融资的模式,已不可取。2018年开始,央行要求银行非标资产将部分回归表内。在整改过程中,浙商银行不时收到监管罚单。
今年11月27日,浙商银行贵州分行收到6张罚单,合计罚款160万元,违规事由为存在债权融资计划投资管控不到位、违规发放房地产贷款等问题。
二是股东风雨飘摇。随着地产步入调整期,2021年,昔日呼风唤雨的浙商产融股东们,命运飘零:泰禾集团进入债务重组、和润集团被数家银行追债、宜华系涉嫌操纵市场……
三是贷款“踩雷”。近年来,浙商银行接连踩中了新光控股、银亿股份、康美药业、神雾集团和北大方正等多个“大雷”,贷款不良率持续上升。
即便如此,浙商银行对地产的“钟爱”似乎并未完全消退。
2022年3月,浙商银行出手30.3亿元价格购置浦东新区浦东大道1500弄1号绿地创驿大厦A塔楼作为办公大楼使用。
今年6月26日,刚完成配股募资近98亿元的浙商银行公告,拟购买深圳中洲滨海商业中心西塔1栋A座第1-21层,以用作营业办公用房,总价约23.34亿元。
该金额或将刷新今年深圳大宗写字楼成交纪录。
刚刚配股成功,旋即出资买楼。这一议案遭遇横店集团代表董事胡天高反对。胡天高认为,从目前实际情况看,资本耗用应优先聚焦于生息资产;并且该办公用房的买入时机有待商榷。
有业内人士认为,两次大手笔买楼,浙商银行其实是想“抄底”房地产。
但无论如何,属于房地产的时代已是明日黄花,地产江湖的人与事,也在逐步崩解。
03 未来:转型之路
去年春节刚过10天,沈仁康被查。
其实一年前已有端倪。2022年1月11日,距离退休年龄还有1年的沈仁康,突然卸任了董事长职务。
除了给企业放贷谋取私利、利用职务便利“任人唯亲”之外,有消息称,沈仁康被查或与浙银资本、浙商产融等案件有关。此前,这些案件其他关键人物——前浙银资本董事长张长弓、前浙商产融总裁徐兵已双双落马。
沈仁康被查之前,曾在采访中宣称:“小企业一直是我们的真爱,服务的也是真小微。”
但浙商银行的真爱,还是房地产。搭上房地产这辆飞速发展的列车,浙商银行规模才得以迅速扩张。
对比同处于浙江的宁波银行,就知道服务“真小微”银行,是什么样的发展状态。
不管是公司成立之初,还是房地产业狂飙突进的那几年,宁波银行(002142.SZ)房地产贷款占比始终在10%以内,也没有通过非标融资等方式大肆向房企融资,因此资产质量相对稳健,随时可以轻装上阵。
无论如何,新周期下的浙商银行,正在极力转型。
2021年,新一届领导班子上台,行长张荣森提出垒好“经济周期弱敏感资产”压舱石的战略。这一战略,旨在压缩高风险行业资产占比,向弱周期、可持续行业如新能源、食品和医药等倾斜。
但转型之路,任重道远。
2023年中报显示,浙商银行前十大贷款客户中,仍有四家是房地产企业,其贷款“含房量”依然较高。浙商银行的表内房地产贷款不良率也升至2.31%,较去年年末的1.66%有明显上升。
东南形胜,三吴自古繁华。
浙江商业文明源远流长。从战国起,既有深谙“逐十一之利”的重臣范蠡,又有大力扶持桑蚕业蜚声海内外、令吴越富甲天下的君主钱镠。
浙江之盛,在于深厚的积累,更在于一代代敢为天下先的浙江商人群体。吃到时代红利,也被时代写下定数。
行至弱冠之年,如何摆脱对房地产的路径依赖,在新周期下激发出江南民营经济的创新活力,当然不仅是浙商银行需要思考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