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社会文化企业进化史的微缩景观

从“象牙塔”走进干净整洁的写字楼,穿着优雅干练的服装,在空调房里处理文件,接待客户,完成一个又一个商业案,这是世纪初大部分年轻人对自己的职业设想。但是,在一个个规整的格子间中,你究竟将度过怎样的人生,究竟什么才是属于自己的成功,就鲜有人去细细探究了。

现代经济社会发展的一个侧面

在《隔间:办公室进化史》中,尼基尔·萨瓦尔通过追溯大量的文献资料,结合各种影视剧中的场景,以通俗易懂、麻辣又不失幽默的语言,重现了办公室在近现代的进化史。这种“进化”并不仅仅是时间、空间和物理意义上的进化,更重要的是身在其中的人的角色、社会地位、思想变迁,以及与周遭世界关系的“进化”,透过办公室进化史,反映出的是现代经济社会的发展变化史的一个侧面。

不妨先来看一个“梦幻”般的场景:

一个很长时间蜷缩在办公柜前翻找文件的职员,突然抓起一捆文件,扔向他的同事。随后,这名男子举起他笨重的电脑显示屏,冲向隔壁的格子间,砸到了一张办公桌角上,显示屏弹到了地上,冒着烟。随后,他从地上捡起更多纸,甩向远处呆若木鸡的同事,文件纸在空中飘散……这段2008年传到网上的监控视频,立刻受到办公室一族的热烈追捧,在网上病毒式传播。尽管有人质疑这段视频的真实性,但它的走红却印证着办公室人们内心积蓄已久的郁闷,工作的重复、枯燥。很多人都想痛痛快快地发泄一次,那个视频中的男子成了人们心中的英雄。有人评论“内心深处,每一个打工者都希望这视频是真的”,“那哥们真正懂得什么叫活着,他的那帮狱友真该一同加入这场反抗”。

问题来了,既然办公室工作枯燥又乏味,从来不像象牙塔中的学子们想象的那么美妙,为什么人们又对办公室趋之若鹜?在书中作者围绕不同时期对办公室一族的境遇、自身的心态,以及周遭人群对他们的态度展开论述,过去一百五十年以来办公室实体结构的进化及“白领”工作的社会制度演进贯穿其中,再辅之以妇女运动、技术进步等内容,令这本书妙趣横生,引人入胜。作者击中了办公室一族的共同病根:一面渴望变化,渴望新的挑战,获得职业成长空间,一面又没有勇气,放弃白领工作带来的干净、体面与稳定。

回望19世纪初期的办公室,其实那就是被称作“账房”的地方,办事员就待在一个油箱似的阴暗小房间里誊写信件。当年,这些曾经意气风发的办事员,走出这“油箱”的时候,早已变得佝偻萎缩,皮肤苍白,缺乏一个男子应有的阳刚气概。他们不种地、不铺设铁轨、不在工厂里生产任何东西,只是不断地炮制文件;他们身体瘦弱,手腕纤细,皮肤白皙,与那些在阳光下从事体力劳动,高大强壮的男人形成鲜明的对比。社会上的“主流”人群,对他们充满了鄙夷,还有杂志公开劝诫年轻人“做个男人吧!鼓起勇气,带上斧头,像真正的男子汉那般闯入这纷乱的世界吧!”就连“白领”这个象征办事员阶层的着装形象,在当时也都成了伪上流、虚伪、造作的代名词。

科技与商业革新带来的职场生机

人们厌恶白领,只是一种表象,究其根源,大家在内心深处真正厌恶的其实是社会的发展变化。人们已经嗅到了旧有的经济运行模式正在受到新兴力量的冲击,那些看似苍白的办事员,其实正是顺应了这种潮流的人,他们内心充满力量。面对这暗涌的变革之潮,人们以愤怒的假象掩盖内心的恐惧。但不论是愤怒,还是恐惧,都不能阻挡社会发展变革的车轮滚滚向前。

到了19世纪末期,美国纵横交错的铁路网,打破了原来彼此割裂的城镇、乡村,铁路降低了运输花费、扩大了市场,降低了商品价格,与此同时,电报和电报公司的创设,让信息迅捷传递成了现实。科技的力量,颠覆了旧世界的时空概念,也打破了停滞在时光中从事传统行业的人们对职业的想象。

跨区域的协调联系,大量的商业文件、财务数据、法律文书,需要专职的人员来处理。那些曾被人们鄙夷的办事员们,突然成了社会渴求的宝贝,不仅他们的办公室正在一步一步演进,专门培养办事员的学校也陆续开学,速记员、秘书、会计成为热门职业,女性办事员也正是在这一时期大量涌入职场。

不论社会进步过程中会有多少波折,历史的趋向终是无法逆转的。当原来一个个小油箱式的账房,逐渐被连片的办公区域所取代,分工的不断细化,也横向拓展着从事不同工作的人员岗位,纵向延伸出了越来越深的层级关系。办公室的进化与商业世界的进步始终保持着步调一致的和谐统一。

有人群的地方,就有是非。在这相对逼仄的空间中,白领人群的聚集,更催生出一系列问题,除了作为企业大脑的执行层,去完成协调、记录以及各种后勤保障职能外,还催生着一种被叫作“办公室复杂人际关系”的东西。通过生动的案例,作者展现了这样的事实:“办公室逼迫人们过度社交,毫无意义地过度留心他人的反应;办公室掘进了人们的灵魂深处,将其棱角磨去,以便适应组织任意施加的推动力。”

白领阶层内部之间的关系是矛盾而复杂的,然而面对外界,他们仍是一个尴尬的群体。值得庆幸的是,繁荣变化的商业世界,总能在动态变革中不断打破平衡,又不断寻找平衡,新的就业机会总在不断涌现。

“办公室政治”并非职场天然的伴生物

办公室,对很多人而言,并不是一个美妙的场所,但他却是一个中庸之所,它为处于动荡经济社会中的人们提供相对稳定的庇护,有些年轻人则直接坦言,追求进一些大公司,原因未必是这家公司有多好,只是因为它面对经济危机时始终在那。但这种理想国式的痴想,只能用来短期迷醉自己。面对不断变化的经济社会,没有什么样的工作可以为一个人提供一生的安稳,办公室也不会是为人们提供抵御经济动荡风险的诺亚方舟,因为它本身也是依附在企业身上的一个零件,与企业这艘游轮共沉浮。

办公室进化史,也是经济、社会、文化、企业进化史的一部分,在这一方微缩景观中,既有设计师、建筑学家、现代管理大师的身影,还有那些不知名的小小办公职员、中层管理者。不论是老式打字机发出的噪音,还是现代输录设备的高效转化,不论是手工记账时使用的老式记账工具,还是现代设计周密的财务处理系统,以及在白领人群中不断分化出的细分行业、细分专业,都是人类创造的商业文明的组成部分。身居其中者迷离,若站在数十年、数百年的时间之外再去回望,一段清晰的历史发展轨迹仿佛就在一张白纸上迅速铺展、延伸。身在其中的人们当时的喜怒哀怒,似乎就是历史发展轨迹上的一粒尘埃。

当时钟转向21世纪,曾被边缘化的白领人群,早已占据了城市中的主角位置,他们依靠知识、专业技能在经济社会中发挥着举足轻重的作用,也主导着城市文化。虽然那些与职场伴生的话题并未因此终结,但办公室对今天朝气蓬勃的年轻白领一族而言,并不是牢笼,也不是束缚个性的所在。越来越丰富的产业业态,越来越多样化的工作选择,令办公室成了年轻人历练心性,迅速掌握社交技能,职场锻炼的第一教学课堂。今天的办公室真正能束缚住的只是那些谨小慎微的养老型办事员,对充满了创新创意想法的人而言,这里只是职业生涯起步的地方。

不论未来办公室如何演变,拥有与时代发展相匹配的技能,怀抱不断学习的热情,都是超越“办公室政治”笑傲职场的关键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