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收藏中吸收文化营养

王淼

我是个收藏迷，尤其是对中国古代文物怀有浓厚的兴趣。为此，我曾涉猎了中国文物的诸多领域，如古钱币、钢镜、画像砖、刺绣、家具、年画、玉器、字画等等。

最使我着迷的还是中国古陶瓷。我觉得，古陶瓷太迷人了，不但能使人心旷神怡，而且能从中获得意想不到的“文化知识”。古陶瓷中，最让我情有独钟的是明代民窑青花瓷。青花瓷是我国古陶瓷中最具民族特色的优秀品种。到明代，青花瓷已成为我国陶瓷生产的主流。但由于多种复杂的历史原因，过去长期存在一种重官窑、轻民窑的倾向，造成对于我国明代瓷器生产真正主流——民窑青花瓷的研究较为薄弱。因而，这方面的收藏也就愈发富于挑战性，也更有魅力。说起明代瓷器，大部分人都会觉得可望而不可及，其实有些宝贝丢在路边也未必有人拾。

前不久，我得到一只青花碗，半边粘补了两块，一面画的是春江泛舟，这是明中期的常见纹饰，但另一面画的却是一位腾云驾雾的仙人。见后我不禁喜出望外，因为熟悉明代陶瓷史的人都知道，目前学术界公认的观点，这种纹饰多出现在晚明，而这只无论从胎釉、造型、其它纹饰看，都是明代中期的产品。也就是说，这是一只能把以往具有断代意义的纹样提前几代的重要物证，这时我的心情不亚于拣到一只金碗。

我的收藏由于注入了“吸收文化营养”的“杂念”，因而对藏品的选择不同于一般的古董收藏家。与藏品的经济价值相比，我更注重它们的鉴赏和学术价值。例如明早期正统到天顺年间，社会动荡，官窑生产低落，迄今尚未发现署有官窑标识的藏品。史书上又记载，朝廷曾三令五申禁止私造官样青花瓷，加上历年发现的民窑青花瓷也很有限，因而这一时期瓷器生产的面貌长期使人有混沌、迷茫之感，被学术界称为明代瓷器史上的“空白期”。而在我的收藏生活中，我鉴别出不少这段时期的民窑青花瓷器，不但大多数胎釉极精，而且纹饰较明初民窑青花瓷更丰富多采。经过反复研究，因而我得出“结论”：那时的朝廷禁令，不过是禁止民窑仿制“御器”罢了！

再如明代民窑青花瓷的纹饰丰富多采，盛况空前，其中很多是深受当时相关艺术的影响。为了搞清它们的源流，我查阅了丝绸、版画、年画，甚至玉雕、民居砖雕方面的不少书籍，获益匪浅。当时还有不少青花装饰题材与佛教、道教、伊斯兰教有关，若不研究明代的宗教与民族政策及其演变，恐怕是很难说清楚的。

明代民窑青花瓷画中特别引人注目的是涌现出一大批反映现实生活乐趣和表达人们世俗愿望的新颖画面，形成了鲜明的艺术特色。牡丹、荷花、菊花、梅花的形象不尽是端庄，更多的是花枝招展，妩媚艳丽。纹饰中的百兽之王不是面目狰狞，而是面成乳虎，取其柔顺可爱。饶有生气，作为神兽的雄狮则被大胆变形成了如同小猫小狗一般能与人游戏的“宠物”。还有许多鸳鸯戏水、闲云野鹤、芦塘飞雁、双鹿相依、松鼠葡萄、水藻鳜鱼等。既得良辰美景之妙，又有吉祥如意之意。“婴戏图”中孩子们或歌舞扑坟，或习武、放风筝，都画得生动可爱，充满喜悦的气氛。仕女皿材的纹饰，多是仕女游园图，美景加美女，可谓锦上添花。反映文人生活的瓷画，则多是读书乐、抚琴访友、郊游遇友、春游驰马、春江泛舟、泉边对弈等等。

很明显，这是一种颇有新意的艺术思潮，它滥觞于明中期，到明后期已成潮流。这一新艺术思潮的出现和发展已很难单纯从艺术自身寻求解释了，它背后必然存在着深刻的经济、社会、思想方面的根源。

通过学习，我终于搞清楚了它的历史渊源。明后期，我国商品经济有了很大发展，已经出现了资本主义的萌芽和人文主义思潮。市民阶层兴起，他们的审美情趣同封建士大夫相比，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要求文学艺术，包括陶瓷装饰要更直白、更通俗地反映他们对现实生活中美好事物的追求和向往。明代民窑青花瓷这种充满尘世乐趣的格调正反映了他们那种对世俗生活津律玩味，对荣华富贵钦羡渴望的心态。也正因为如此，它在纹饰题材和绘画风格方面才突破了当时官窑图案题材狭窄、风格呆板的束缚，创造出了无数形式多样，生动活泼，充满浓郁生活气息的画面，在瓷绘艺术上取得了前所未有的，远比官窑高得多的成就。通过这样一段学习，我不但了解了明代民窑青花瓷画的历史背景，而且对明代文学，文人画的兴起，乃至当时哲学的发展也加深了理解，收到了事半功倍的效果。

齐白石先生曾有“三百石印富翁”之誉，我也自有“五百藏瓷富翁”之乐。古陶瓷研究就如同一个万花筒，把我引入了一个五彩缤纷的世界，使我增长了知识，增长了才干，我更感到知识海洋的广阔，我要在这海洋中遨游终生的劲头也更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