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藤淳：用手掌测量柱体的宽度

“这是什么?纹身吗?”我指着被称为建筑界的“结构鬼才”的日本建筑师佐藤淳左手虎口处一块两厘米长的黑色印迹问道。

“不是纹身,”佐藤略带笑意,却又一本正经地解释道,“这是备忘录。你看这里竖向排列的五个字,每个字都代表了一件我必须尽快完成的事。”为了让我更好地理解这“微型备忘录”的使用方法,佐藤还特意举例说明了其中一个字的含义。他说:“写在虎口,容易看到且不会因出汗而糊掉,所以如果你要尝试用这个备忘录,虎口是我个人最推荐的位置。”采访仅开始数分钟,佐藤一丝不苟且善于交流的个性便显现出来,他言辞温和有趣,有问必答。

7月24日,日本建筑结构界的重量级人物佐藤淳,作为文筑“大师之旅”新锐设计师系列讲演会第19回的演讲人来到上海。现年45岁的佐藤淳,留着花白的寸头,说话时一定会直视对方,目光颇为锐利。脚下黑色的徒步鞋以及随意放在地上的单肩背帆布包,都让他看起来更像是一位匠人而非结构工程师。

从隈研吾的春日井齿科博物馆到藤本壮介的武藏野大学图书馆,再到石上纯也的威尼斯金狮奖的获奖建筑,在这些风格各不相同的作品中均能看到佐藤淳的名字。在这个日本建筑百花齐放的年代,各个年龄段的优秀建筑师层出不穷,但稍作研究便不难发现,与之合作的重量级结构师总跳脱不出那有限的几个人。从另一方面来说,他们是推动现代建筑发展的无冕之王,正是因为有了像佐藤淳这样堪称“鬼才”的结构师,建筑师才能尽量不带有后顾之忧的发挥想象力。2010年,佐藤淳凭借着自己的作品“建筑如空气”(Architecture as air)摘下威尼斯双年展金狮奖;而就在今年,他又以操刀主持的两个项目“山鹿小学”和“群马县农业技术中心”分别囊获“JIA”大奖和日本建筑“收尾阶段”学会作品奖(Japan Society For Finishings Technology)。

“当现场出现建筑师和施工人员都解决不了的难题时,我们结构师必须当场进行计算,并且在短短十分钟左右的时间里给出解决方案,如果不具备这样的能力就做不了结构师。”佐藤淳在接受21世纪经济报道专访时这样说道。

《21世纪》:你毕业于东京大学建筑学系,为什么没有成为建筑师,而去做了结构师?

佐藤淳:小时候我的理想是成为一名宇航员,那时对所谓职业其实没有成熟的概念,只是喜欢研究物体的形状。进入东大后,二年级夏天时开始选择专业,而跟力学相关的专业不是航天系就是建筑系,当时的我完全不知道建筑师是做什么的,但还是选择进了建筑系。我喜欢力学,同时觉得从事结构就必须要亲自到现场丈量、检测,我喜欢用手的长度(约20厘米)去测量柱子的宽度,在桥梁上起跳来感受震动的幅度。所以当我研究生毕业后,我便毫不犹豫地进入了木村俊彦结构事务所工作。

《21世纪》:是什么原因让你离开木村俊彦事务所,创立了自己的事务所?

佐藤淳:木村先生是日本建筑结构界的里程碑式的人物,正是由于他的原因,结构师才会在方案阶段便参与进来,跟建筑师一同讨论设计。我在他的事务所不仅学习到了力学方面的设计能力,同时也学会了如何与建筑师和施工人员进行有效的沟通,更重要的是要能够一边讨论,一边立即在现场解决问题。我在当时参与的函馆未来大学的项目中驻场三年,基本掌握了这三方面的技能。当时的木村先生年事已高,有了关闭事务所的打算,恰逢我从朋友那里接洽了两个结构的项目,各方因素都让我觉得可以创办自己的事务所了。

《21世纪》:你帮助建筑师完成了很多看似难以实现的建筑,但同时是否也遇到过那种让你想要断然拒绝的方案?

佐藤淳:诚然有很多建筑师的设计是违背工程学和力学原理的,但我是一个“不说不可能主义者”,我会运用自己知识领域中最接近建筑师想象的可能性提供给对方,结构师的工作本来就是以建筑师不成熟的结构设计为出发点的。

《21世纪》:找你合作的很多建筑师都具有强烈鲜明的个人风格,其中不乏大师级的人物,与他们合作是否需要时常妥协?

佐藤淳:我确实参与过很多不常见的建筑,很多时候,现场的工人都会跟我抱怨“这根本没办法做”,建筑师面对这种情况可能会无从应对,但作为结构师,几乎每个细部的做法和工艺都了熟于心,所以我通常会问,为什么做不了,具体是什么地方没办法做?此前我跟隈研吾合作春日井齿科博物馆的项目,我跟他仅进行了一次会面,大约10分钟,我记得当时建筑师说希望做出一种轻盈感。其后我找来了传统日式玩具中常用的一个构件,觉得有可能将其用在这个建筑中。由于此前并没有人这样做过,相应的在力学上有许多不成熟的地方,我也不是特别有把握,前后验证推敲了很久才得以实施。作为一个结构师,在我看来没有哪个建筑是不好的建筑。

《21世纪》:你怎么看待扎哈的东京奥运会主体育场方案被废除一事?

佐藤淳:其实在日本,我们很多结构工程师都在讨论,究竟能否实现扎哈设计的体育场方案,具体要用什么样的方法把它建出来等等。不过我想,如果当时扎哈找我来设计结构,恐怕现在一半以上的反对声音都会消失的(笑)。